我先到园子里去了

首页 > 教育新闻 > 新闻阅读存档/2016-04-01 / 加入收藏 / 阅读 [打印]
紫花地丁 莫非 摄

    相由心生。倘若心里没有,取景器里也是空的。惊蛰之后,我照例背着相机,到处在园子里转悠,因为我惦记今年的芳草是否如约而至。事实上,植物总是比人更敏感于“世态炎凉”。比如,紫花地丁,春分前后,小小精灵,若隐若现。稍不专注,几乎是看不见的。可以说,紫花地丁就是个大地上的“小丁点儿”,不曾点缀什么,也无意显摆什么。她就在那里,默默开花,谁也不等。仿佛春天的序曲,丁当响着,叫万物从冬日里醒来。

    这里说的紫花地丁,学名叫早开堇菜。是北京地区早春最先开花的野生植物之一。农历二月初,人们就可以在湖边河畔、田间地头捕捉她们紫色的踪影。紫花地丁有各种俗称。我知道的有:箭头草,犁头草,独行虎,羊角子,兔耳草,米布袋,米口袋,多花米口袋,毛紫云英,地丁草,待雪草,如意草,紫地丁。还有豆科植物小米口袋,龙胆科植物华南龙胆,在草药分类里,也归到了“紫花地丁”的名下,因为药效相似:清热解毒,凉血消痈。

    堇色的小野花,高度只有四五厘米,花茎细如火柴。当我膝跪地、头拱地拍摄她们的时候,很多人站在旁边依然看不见我拍摄的是什么。可见她有多么不起眼。紫花地丁有那么多漂亮名字,可能与她是草药且分布又广有关。在北京地区,我在野外观察到,她最早开花的日期是3月上旬,四周杂草还是一片枯黄呢。今年春寒,花期推迟了10天左右。紫花地丁花开春秋两季。晚间气温零度左右还在开花,也许是因为这种植物本身含有蜡酸可以抗寒的缘故。

    紫花地丁在西方也有来头。相传,河川之神伊儿的美貌,连美神都非常爱慕。美神轻轻呼唤伊儿,两人常常在草地上玩乐。有一回正巧被宙斯之妻赫拉看到了,伊儿慌乱之间变成了小牛,躲藏起来。宙斯为了让小牛吃草而创造了紫地丁的草叶。当后来宙斯从赫拉那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,就把伊儿变成了星星。宙斯为了怀念伊儿的美,就在草上添了一种紫色的小花朵,那就是我们也可以看到的开花的紫花地丁了。

    紫花地丁的新叶和花蕾,几乎同时破土而出。也就是七到八天之后,紫色的犁头一样的花骨朵就晃动了刚刚解冻的大地。晚秋时节,阳光下的蒴果,低着绿茸茸的“脑袋”,仿佛一声听不见的巨响过后,裂成了“三只角”,活脱脱一个“丁”字,一闪而出。从爆裂到全开,仅一刻钟的光景。你要是碰巧看见了,不怦然心动是不可能的。饱满的子粒,有的被细风吹撒,有的让蚂蚁搬走,无论何处都是家,落地就会生根。

    紫花地丁,看见的花,多是不结籽的,而结籽的花,是看不见的。植物学上通常把这种繁殖方式叫“闭花受粉”。受粉过程是在“地下”完成的。达尔文和以后的生物学家曾经解释说,闭花受粉的植物有利于繁殖后代,比如,可以避免大量的花粉被昆虫吃掉,或者能够防止花粉因受潮而失掉繁殖力。很久以来,植物学家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,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更让人信服的证据。

    20世纪80年代,美国植物学家经过研究发现,植物在遇到干旱时闭花受粉会大量出现,这是因为植物开花受粉比闭花受粉要花费更多的能量。于是提出了闭花受粉是为了“节约能量”的新论点。他们认为,植物开花之后,若要花朵延续到受精,这个过程会消耗不少的能量。在干旱少水的情况下,植物体内往往会发生“能源危机”,无力供应开花所需的能量。而通过闭花受粉,甚至在花芽时期完成受粉,就可以缩短花期,节约能量,确保后代的繁殖。

    我对紫花地丁生长的观察,似乎也印证了“节能说”。春旱时节的紫花地丁,闭花受粉比开花受粉的比例要大很多。花开密密,结果寥寥。倒是无花之果,比比皆是。到了雨水来临,开花结果的就多起来了。往往是,开花的果实相对“瘦”,闭花的果实比较“肥”,由此看来,闭花受粉的确有利于后代的延续。植物有植物的生存策略,物种的自然选择真是奥妙无穷。

    文艺复兴时期,紫花地丁出现在大画家的笔下。拿破仑的追随者曾以她为党派徽记携带在身。1815年3月,正值拿破仑从流放地厄尔巴岛返回巴黎,女人们身着堇色华服,把紫花地丁一类的堇菜科植物的花瓣撒向皇帝的必经之路。如今,法国的图卢兹,天上每天有“空中客车”,地上则有每年2月举办的“紫花地丁节”。我知道有个令我遐想的“世界堇菜协会”,是研究紫地丁一类植物的专家和博物学家的交流机构。

    北京的初春,丛林、坡地、田埂、墙缝和砖缝,紫花地丁可能是最小但最早开花的植物。因为小,就很容易被我们的目光忽略。一个曾当过园丁的哲学家曾说:“不熟悉的植物就藏匿在人们的眼前。”假如不是长时间通过镜头来“看”,那些仅有几厘米高的紫花地丁,只能是杂草里的杂草了。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在杂草丛中把“紫花地丁”从根本上展示出来,让自然更自然一些。对有些东西,叫不出名字,说不出模样,头脑总是要怪罪的。

    紫花地丁的生命力也是惊人的。2009年11月初,北京三场大雪之后,仍有紫花地丁在开放,在结果。最叫人感动的是,这些早春的小花,可以在水泥地的裂缝里长出来,妩媚迷人,她们仿佛在城市化进程中依旧在发挥“进化”的本能。见缝插“丁”,小而不弱,不甘毁灭。足见自然界给我们的启示是多么丰富。就在写这些文字的同时,紫花地丁正在开放。对物候观察者而言,春天已经来了。

    春分春日,如诗两阕。万物萌生,雨燕来归。这就到了出游踏青的节令。千金一刻,闲暇如此昂贵,尤其是在快得停不下来的日子里。花时间看花,有时间读书,我们真真需要慢一些再慢一些,否则,连我们将来的回忆都空洞无物,没有细节。那么,还等什么呢?哪有什么“春日迟迟”,总是我们迟迟不肯动身。你听,喜鹊都叫了,正是时候。我先到园子里去了,你也来吧。

    莫非,诗人,摄影家,出版诗集《词与物》《莫非诗选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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